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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賴和

所有的戰士已都死去,
只殘存些婦女小兒,
這天大的奇變,
誰敢說是起於一時?
人們最珍重莫如生命,
未嘗有人敢自看輕,
這一舉會使種族滅亡,
在他們當然早就看明,
但終於覺悟地走向滅亡,
這原因就不容妄測。
雖說他們野蠻無知?
看見鮮紅的血,
便忘卻一切歡躍狂喜,
但是這一番啊!
明明和往日出草有異。
在和他們同一境遇,
一樣呻吟於不幸的人們,
那些怕死偷生的一群,
在這次血祭壇上,
意外地竟得生存,
便說這卑怯的生命,
神所厭棄本無價值。
但誰敢信這事實裡面,
就尋不出別的原因?

「一樣是歹命人!
趕快走下山去!」 這是什麼言語?
這有什麼含義?
這是如何地悲悽!
這是如何的決意!
是怨是讎?雖則不知,
是妄是愚?何須非議。
舉一族自愿同赴滅亡,
到最後亦無一人降志,
敢因為蠻性的遺留?
是怎樣生竟不如其死?
恍惚有這呼聲,這呼聲,
在無限空間發生響應,
一絲絲涼爽秋風,
忽又急疾地為它傳播,
好久已無聲響的雷,
也自隆隆地替它號令。
兄弟們!來--來!
來和他們一拚!
憑我們有這一身,
我們有這雙腕,
休怕他毒氣、機關鎗!
休怕他飛機、爆裂彈!
來!和他們一拚!
兄弟們!
憑這一身! 憑這雙腕!
兄弟們到這樣時候,
還有我們生的樂趣?
生的糧食儘管豐富,
容得我們自由獵取?
已闢農場已築家室,
容得我們耕種居住?
刀鎗是生活上必需的器具,
現在我們有取得的自由無?
勞動總說是神聖之事,
就是牛也只能這樣驅使,
任打任踢也只自忍痛,
看我們現在,比狗還輸!
我們婦女竟是消遣品,
隨他們任意侮弄蹂躪!
那一個兒童不天真可愛,
凶惡的他們忍相虐待,
數一數我們所受痛苦,
誰都會感到無限悲哀!
兄弟們來!
來!捨此一身和他一拚!
我們處在這樣環境,
只是偷生有什麼路用
眼前的幸福雖享不到,
也須為著子孫鬥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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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關於賴和
  本名賴河,字懶雲,1894年5月28日出生於台灣彰化。常用筆名甫三、安都生、走街光、灰、……等,被尊稱為「台灣新文學之父」,對日據時期台灣新文學運動有非常深遠的影響。終其一生皆以漢文寫作,以此表現出它對民族文化的熱愛,及對外來殖民文化的反抗。作品包括詩、小說、散文、隨筆及評論,並主持《台灣民報》〈文藝欄〉,發掘許多文藝人才,提攜後進不遺餘力,楊逵的成功即是最好的例證。賴和10歲進公校就讀,14歲進入小逸堂學習漢文,於1909年16歲之時,入台北醫學校就讀。1917年返回故鄉彰化開設賴和醫院。1921年,應蔣渭水之邀加入台灣文化協會,正式開啟了他的抗日行動。自此以後,他到處發發表文化演講,也同時於運用白話文創作。他的文學作品,完整的展現出抗日精神,如1925年因彰化二林蔗農抗議事件,蔗農慘遭日警凌辱毒打,賴和便因此寫下著名的〈覺悟下的犧牲〉,詩句中充分的表現出對台灣人民被殖民政府壓榨的憐憫,及對日本不仁行為的憤怒。這樣具有反抗精神和對下層人民困苦生活的關注的寫作風格,幾乎成了賴和寫作的基調,並深深的影響著後來的台灣新文學的創作者。  
  1923年台灣總督府開始實施治安警察法,同年「治警事件」發生,賴和等9人被捕入獄,3週後釋放,然賴和並未因此事件而對抗日事業有所怯退,反而認為這樣的犧牲是光榮的。1926年,賴和義務的接下《台灣民報》〈文藝欄〉的主編,利用晚上休息的時間,進行審稿、編輯的工作,並同時從事創作。在這段期間,賴和發表了〈覺悟下的犧牲〉、〈一根稱仔〉、〈鬥鬧熱〉、〈南國哀歌〉,這些作品每每與社會上的事件呼應,並充滿著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精神,短篇小說〈一根稱仔〉便是利用秦得?這個卑微的小人物的故事,來說出台灣人民對於日本正無理的壓榨下的反抗。擔任《台灣民報》〈文藝欄〉主編期間,更大量的提攜後進,他肯切的的給予後進者寫作的指導,並在精神上成為他們的導師,楊守愚曾說道:「他是台灣文藝園地的開墾者」。
  關於創作部分,陳芳明於《左翼台灣》將賴和文學創作分為兩階段:第一階段是1925年8月26日發表〈無題〉開始,至1931年4月發表〈南國哀歌〉為止,此時文學風格批判精神強烈;而第二階段則由1931年發表〈低氣壓的山頂〉到1935年12月發表的〈一個同志的批信〉為止,本期則因歷經左翼知識份子的分裂,心情大受打擊,故作品呈現部分的挫敗與失落。除外, 賴和文學創作上的另一特點即是對語言的運用。賴和原先是學習古文的,之後則努力於白話文上創作。但是,他的白話文創作異於中國白話文,賴和努力創作屬於台灣的白話文創作,他的做法便是融合漢文和台灣話,以創造出真正的台灣文學。這樣的實驗在他的作品可以常常見到。運用近似台語發音的方式,將主角日常生活習慣表現出來。對於語言的重要,賴和有著先知般的自覺,在 〈一個同志的批信〉中全文以台語寫作,可算是母語創作的先趨了!
  賴和1941年因思想問題再度入獄,後因病重出獄,1年後即因心臟病逝世。他以慈悲心的觀照整個台灣社會,希望藉由他的醫術、他的文學、他的鼓吹,能夠將台灣從殖民文化之中喚醒,並進而走出一條屬於台灣的路。他雖然沒有辦法和台灣人民一同走到最後,不過他留下了一個典範,讓我們永遠可以依循他的精神去前進。

來源~

每日一詩電子報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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